許家的飯菜比梁國濤家的要好得多，晚餐五菜一湯，有雞有肉，每個人碗裏都是雪白的大米飯。

眾目睽睽之下，許鯨不好將飯菜分給齊雲至，只能在桌下握握他的手，示意他等下回去再想辦法。

吃完晚飯，許家人沒有多聊，下了飯桌就各回各的房間。

許盛祥和徐盛農還想多在客廳玩一會，被許祺鳴一手一個拉著上樓時臉上還帶著不情願的神情。

“天氣冷，早點睡罷。”許祺鳴上樓前吩咐一句，說這話時目光特地在四個兒子兒媳身上掃了一圈，眸子裏隱含警告。

林茂花最先上樓，冷著一張臉，誰也沒看。許高格趕緊跟上，在跟上之前，威嚴地催促許鯨一聲，“盛禾，你也快去睡。”

許鯨略看他一眼，什麽也沒說，邁著腿上樓，重新回到房間插好門。

這座房子的隔音不錯，許鯨回到房間後沒有聽見任何聲音。

他擡眼望向半空，召喚守望號，開始使用守望號的新功能，“守望號，收集許高格房間的視頻並放大到我能聽清的音量，同時警戒，有人靠近我房間五米內提醒。”

守望號忠實地執行許鯨的命令，下一秒，許高格和林茂花房間的情景清晰展現在許鯨面前。

此時許高格正坐在床上，林茂花則坐在書桌前，兩人相對說話，表情都不大好看。

“……我怎麽知道盛禾會突然回來？你表姐那又沒給我遞消息。”

見許高格嘟囔，林茂花聲音拔高，柳眉倒豎，“孩子想我們這做爸媽的，過年回來看看我們，還要得到你的宣召允許？！”

許高格道：“哪能？我這不是擔心盛禾一人回來太危險，怕他走丟麽？你看他，才十一歲，膽子這樣大，要是路上出什麽事怎麽辦？”

林茂花冷笑，“怎麽辦？你們不是巴不得他出什麽事，不用見到他，省得為難？”

“你這話說的，難道他就不是我兒子？”許高格也怒。

“要真是你兒子，你就好好為他打算，別什麽都便宜你那侄子！”林茂花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，她站起來，“你看看你哥你嫂子算盤打得多好？用我們家的名額，讓你爸出學費，他們什麽都不用管，孩子照樣培養出來！再看看盛禾，被丟到鄉下，一去就是這麽多年，也沒見家裏誰多問過半句。”

沈默一會，許高格緩和語氣道：“那你說，你想怎麽樣？”

“把名額還回來，讓盛禾回家住，別的免談！”

“好歹等盛祥讀完這學期，不然這讀到一半的，你讓他怎麽辦？”

“能怎麽辦？轉學啊！”林茂花叉腰冷笑，“正好盛禾轉回來讀六年級，考初中也方便。”

“哪有這麽容易？”

“喲，當人爸你還想容易，要容易你當年就別生啊？”林茂花氣湧上心頭，一把將他拽起來，推他出門，“別在我這裏磨嘰，現在就去跟你爸說，不說那就是縮頭烏龜王八蛋！”

許高格還想轉身和她講道理，林茂花“砰”一聲在許高格面前拍上門。

許高格無奈，在門口站了好一會，垂頭喪氣地轉身往老爸許祺鳴的房間走去。

守望號的收音效果很不錯，許鯨長呼一口氣，他這世的母親對把他送到鄉下去也不滿，並非不滿兒子被耽誤，而是不滿自己這個小家被大哥大嫂他們占了便宜。

許鯨皺著眉頭，有矛盾就成，有矛盾才會有破綻。

齊雲至似乎明白許高格和林茂花夫婦倆與許鯨的關系，有些擔憂地看著許鯨。

許鯨沖他笑了一下，想到去了許祺鳴房間的許高格，忙讓守望號改為收集許祺鳴房間的聲音信息。

許祺鳴房間的談話才剛開始，許祺鳴讓兒子坐在椅子上，問：“這麽晚怎麽過來了？”

許高格低著頭，“爸，我心裏很亂。”

“亂什麽？茂花跟你吵吵了？”許祺鳴擡眉看他一眼，頗有些無奈，“你呀，什麽都好，就是有些太溫吞，拿不定主意。你一大老爺們，還怕茂花？說出去都得被人笑話。”

“不是這事。”許高格忍不住擡起頭跟他爸說道：“剛吃飯的時候您也不讓我們說，您就說說吧，盛禾這事您怎麽想？他千裏迢迢找過來，你是親爺爺，我是親爸，我們總得想象辦法讓他留在這裏讀書吧？”

許祺鳴一聽就知道他的想法，不由微皺著眉頭道：“盛禾他聰明，去哪讀都一樣。盛祥都在箐箐小學讀這麽久了，眼看要升五年級考初中，你這做叔叔的忍心？高格，你別忘了，當年你讀書可是你哥輟學掙錢供你上的，你長大就這樣回報他？”

“不是，”許高格忍不住提高了點聲音反駁，“盛禾多聰明，剛清醒就能跳級考初中了，這樣的孩子我們家不好好培養，不是鬧笑話麽？”

“孩子聰明，放到哪裏都聰明。南陳一中不錯，我在這都聽說過這所中學的名聲。他先去那裏讀初中，等考高中的時候我們再尋摸尋摸把他轉回來，到時也一樣。”說到這裏，許祺鳴放緩語氣，“我有個同學在南陳那邊的教育局當一個小領導，到時我跟那邊通通氣。”

許高格沈默一會，道：“爸，你也知道盛禾聰明，他嘴上不說，心跟明鏡似的。”

“盛祥上學占那名額學校在盛禾一出生的時候就給盛禾了，說到底，這是搶了盛禾的東西給盛祥，就算我這當爸的沒意見，盛禾長大了難道不會多想？到時候我們父子離心，爺孫離心，盛禾要沒什麽出息也就算了，他要是成才，吃虧的還不是我們？”

“我們可以在別的地方多補償補償盛禾，他已經十多歲了，從小就在鄉下養著，就算接他到這裏讀書，他也不一定適應。”

許祺鳴手放在膝蓋上，長籲一口氣，“你也知道十多歲的小孩正是要面子的時候，他同學鋼琴、舞蹈、繪畫，個個都有才藝，他什麽都不會，到時要是被同學排擠，說不定還會害了他，我看還是讓他在南陳一中讀，等他再長大些接他下來。”

許高格一臉不讚同，正要開口說話，許祺鳴卻擡手往下壓了壓，示意他聽自己說，“高格，我知道這事委屈了你和茂花，也委屈盛禾，爸在別的地方再想想辦法。”

“我們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雖然不錯，但比起中游和下游來，特別是下游，那是差得遠。我有個同學，拐彎抹角和長江中游綜合服務中心那邊的農研所有點關系，我去活動活動，看能不能把你調過去。”

許祺鳴嘆口氣，接著說道：“至於盛禾，我知道他聰明，茂花表姐她們寄來的信我也看了。我看這樣，鄉下那份祖業就掛到盛禾名下，戶口也讓他遷過去，那份東西就算家裏補償給他，其他人再每份。”

許高格有些心動，不過這兩樣都不是一時半會能實現，他有些躊躇。

許祺鳴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，又嘆一聲，“高格，爸跟你都對不起你哥啊。那時那麽困難，你成績不錯，你哥也不差吧？他楞是咬牙輟學供你上，你說他當年要是沒輟學，繼續往下讀，以你哥的聰明才智，難道考一個研究員還考不上？哪裏用得著處處求你？”

“再說，就算他考不上，要是他當時不供你，你拿什麽去考大學，當研究員？高格，做人要講良心吶。茂花和你哥原本就不是一家人，她有意見我也不說什麽，你和你哥可是一個肚子裏出來的，你也由著茂花算計？”

許高格被他爸這一番話羞得臉通紅，許祺鳴繼續跟他掏心窩子，“你當人爸，你爸也當人爸，當人老爸的都為孩子著想。你跟你哥是親兄弟，長大後差距已經越拉越大，要是我這當爸的再不拉你哥一把，等爸百年後，你哥他要落到什麽地方去？”

“爸也不是存心掏你的東西補你哥，爸就是想著，你跟你哥，一家有一個孩子能受比較好的教育，以後走得遠些，還能互相扶持。要是盛禾小時候腦子好好的，爸也不會打這個主意，那時盛禾那樣的狀況，根本上不了學，爸也是順勢而為。”

“現在盛禾好了，這當然值得高興，但你想想，盛祥又做錯了什麽？突然就要被送去差學校，和陌生人相處，這樣的落差大人都受不了，盛祥他就能受得了？要是一個處理不好，盛祥他這輩子就毀了，你忍心？”

許祺鳴說到這裏聲音沙啞，許高格眼眶也變得通紅，什麽話都說不出來。

許祺鳴拍拍兒子的肩膀，“唉，去休息吧，你和茂花要是實在不能接受，爸也不逼你。”

許高格紅著眼眶，低啞道：“爸，就聽你的，等以後再找機會把盛禾活動過來，別動盛祥那學籍。”

“爸再想想辦法。”許祺鳴嘆著氣拍拍兒子的肩，將兒子送出房間。

許鯨看著這實時投影的情景，心下黯然。所有人都沒有錯，只是人有遠近親疏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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